时间:2024-08-26 08:10:01来源:界面新闻
我认为有的时候,我们是想要跟大环境或是大历史产生联系的,但是大多数时候我们没有办法产生联系,甚至没有办法感受到,前几年的生活重新让我感受到了一丝联系,尽管它未必是好的。
界面文化:回到这本书讨论的话题——世界青年的精神搁浅,精神搁浅的背后或许有各种各样的因素在起作用,你的观察是什么?
顾文艳:这个词应该是编辑老师想的,我觉得起得很好。去年吕晓宇的《水下之人》也办了分享会,活动的主题是“世界青年的狂想曲”,那本书很有意思,作者花了大段时间描写了自己20岁与朋友喝酒的生活,然后突然跳到很多年后大家开始改变世界的生活,确实很狂想,等于说你从一个年轻人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承担起世界的各种事务和责任的人,在那时世界青年这个词就已经遭提及了。世界青年这个标签其实与流动有关,我们知道不同阶级有着不一样的流动方式,例如不少研究会讨论晚清的华工流动,但在这里我讨论的世界青年指的是有一定资源、财力和教育经验的,可以一直在世界自由穿梭的那一类人,这些人确实在流动,《仍然活着》中的祝力文就是世界青年的典型,她有能力游历世界,同时她的世界经验也成为了她的部分资本。搁浅的意思就是卡住了,原先流动的世界青年有意或无意地停了下来,无法像过去一样在海上潇洒地流动,同时书里描绘的是精神搁浅,或许这些世界青年的肉身还在各地穿梭,但精神上正在经历危机。
《水下之人》搁浅是内外部两种力量作用的结果。回看过去十年,整个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2015年我从德国留学回来,经历了难民潮、极右翼和民粹主义运动,我真切地感受到世界开始变化了,紧接着是2016年特朗普上台和不断爆发的局部冲突......尽管一直有冲突,但是你能感受到世界各地的冲突开始加剧了,大历史已经悄然改变,它是导致搁浅的重要外部力量,只不过身处其中的我们感受并不激烈。造成搁浅的内部因素,在我看来是期望难以达成的无力感,举例而言,高中时我们会参加模拟联合国这个活动,大家在其中扮演不同国家的代表,就像是一群人在模拟自己跟世界的联系,然而模联的背后表达的是大家对你的期望:未来的你是必定要跟世界发生关联的,你会有精英才会拥有的,支配性的、统治性的权利,而你必须用精英的力量抵抗住时代与历史风浪。但这样的期望在过去几年当中并没有实现,真正的工作与生活当中存在着许多无能为力的时刻,是那种你会觉得遭机制性的东西压着或是遭一些制度性内容控制着,个人能动性几乎没有了,甚至有的时候你会想要逃离一份这份体面的工作,这种逃离的心情在很多人那里都有,融易新媒体消息,因为你发现了一些令你不满的东西,你想改变它,但无能为力。
界面文化:无论在序言还是正文中,你都在勾画着自己接受的精英教育的面貌,在《恩托托阿巴巴》这篇中尤为明显。精英教育带给你的是什么?
顾文艳:《恩托托阿巴巴》这篇有两条故事线,一条是活在自我世界中的duke,另一条是身处现实世界的乔良和我。duke的原型是我的初中同学,我们一起在杭州外国语中学读书,他经历了全面的所谓精英教育,但最终将自己封闭了10年,他的故事和感受看起来是那么不真实,但又确实是真的,所以这篇故事我设置了两条线,就好像在两个不同世界中穿梭一样。这个故事中有个有意思的地方,duke长达10年的自我封闭伴随着疫情解封落下了帷幕,即使这两件事情毫不相干,但个人命运与世界进程在这个节点巧妙地重合了。
谈及精英教育,我想先厘清精英的定义。首先,精英必须是遭人看见的,如果不遭看见或是躲在暗处,那就不是精英,比如运动比赛里就有着精英赛和业余赛的区分,我曾经参加的铁人三项是业余赛,而精英赛就可能会去奥运会。精英赛的存在,就会让人有强烈地夺冠渴望,使其拼命用意志呈现自己的身体,因为会遭人看到,遭看到就有价值,这个价值不是实际的价值,而是存在的价值,因此外显是精英的核心之一。其次,精英身上是具有支配力量和责任的。我们在中学时遇到成绩好的人会用“他/她很强”来形容,你能在其中感觉到一种力量,这个力量可以转化为一种支配性的、统治性的,也可以是一种纯粹的或是像知识形式的力量,当你认可精英拥有某种力量时,期待与责任也随之而来,即:当有另一种更强的力量到来时,精英是可以用自己强大的力量抵抗的,在我的这本书里,遭标榜为精英的我们显然没有抵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