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15:00:25来源:界面新闻
今天的情况完全不同。今天是数字化技术的时代,所有的实体物都遭数据化了,它在彻底重组人类的生活。数字化技术的影响是全方位的,每个人都有所体会。就像所有技术一样,它带来了太多的便利;但也像所有技术一样,它带来了太多的恐惧。你问的是人们对此的恐惧,我觉得最直接的恐惧,就是今天变成了一个透明社会。一切都是敞开的,一切都是透明的,甚至你的意愿和观念也都可以遭大数据计算清楚,它们都不是什么隐私了。如果由我来给人类下定义的话,我会说,人应该是有隐私的动物。如果没有隐私,是不是也是一种人的消失?另一个恐惧,或者说是担忧吧,那就是人本身可能会彻底地发生改变。或者,我们更悲观一点地说,古典的人文主义意义上的人可能会消失。这也正是“后人类”这个概念流行的原因。
02 人工智能在现实的意义上预言了“人之死”界面文化:你曾提到,福柯在1960年代预言了“人之死”,他指的是作为主宰地位的现代人之死,是隐喻上的死亡;而人工智能或许会引发另外一次“人之死”,人会变得愚蠢、不再主动思考。可否详细谈谈,两次死亡的区别和关联是什么?
汪民安:福柯提及的“人之死”,指的是人文科学所落实的关于人的概念的死亡。福柯的意思是18世纪开始出现了所谓的成熟的人文科学(human science),就是关于人的一套学说。这个学说对人有种种定义和主张,其核心是强调人的主体性和理性。但是,从尼采开始,一直到福柯本人写下《词与物》这本书的20世纪60年代,有大量的对人文科学有关人的定义的质疑和批判。所谓的人之死就是对这样一个人的观念的质疑:死掉的是作为主体的人和理性的人这样一种观念,而不是真正的现实的人。这类批判为今天各种各样的后人类主张奠定了理论基础。
但是,今天的人工智能是在非常现实的意义上去预言人之死的。人工智能的基础是控制论。早期的诸如维纳这样的控制论理论家,将生命理解为一套信息。这是一个颠覆性的观点:在这之前,人们把生命要么理解为物质构成,要么理解为力、能量、冲动或欲望,等等。而维纳等人努力将人理解为一套信息程序,一套算法模式,生命就是由算法、数据和代码函数等构成的。一切都是算法。如果是这样的话,究竟的物质形象或者肉身,对生命而言不再是根本性的了,它们不过是附着在算法程序上面的临时载体。算法程序可以摆脱它们独自存在。正是基于这一理念,早期控制论理论家试图将大脑中的信息从大脑中提取出来,将它保存在另一个地方从而让生命变得不朽。
这样一个同肉身剥离的数据生命,它本身不带有观念、意识形态和人格,它和智能机器(计算机)类似,甚至可以与之结合起来。也正是因为它是一个数据,一个信息化的生命,它才可以和机器相类比。或者说,机器可以和它相类比,可以和它相结合。人和智能机器的界线就遭打破了,二者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二者之间的信息可以自由流动。如果人的肉身不重要的话,那么,传统意义上的人就不存在了。还存在生命,融易新媒体消息,但不是我们一般意义上的人的生命。ChatGPT、AlphaGo都是这样的无身体的数据生命,这样的生命在很多科幻电影中也出现过。当然还有各种各样的有形的智能机器,它们由硅元素组成,能活动,能感知,比如无人驾驶汽车,它们同样也是计算生命。现在人们都担心,这两种类型的人工智能或者人工生命是否会取代或者否定肉身生命?也就是说,是否会出现一种现实意义上的人之死?
电影《Her》剧照。图片来源:豆瓣界面文化:有观点认为,注重用户体验的苹果竟然没意识到这则广告的负面观感,说明技术进步的信念如此深入人心,以至于没人觉得不妥。但另一方面,人们又在担忧遭技术奴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