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3-13 09:55:02来源:界面新闻
日记和自传能帮助人们梳理内心,可是写下来,痛苦就会过去吗?
作家伍尔夫、克瑙斯高与乌格雷西奇表现出对于自传体裁的不同理解。伍尔夫将自己形容为平庸肤浅的、时常追逐名利;克瑙斯高毫不掩饰自己的暴躁与执拗,拒绝为自己辩解;乌格雷西奇则将自传与相册相比,认为它们都是一种业余的艺术,然而以真诚为基础,能够超越专业艺术抵达人心。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反思自我与批判他人伍尔夫自1915年开始写日记,记录一直持续到去世前四天。在日记中,她对于自身的反思与对他人的观察同时进行。比如她诚恳地反思, “私下里我性格乖戾,部分是因为我想守住自己的立场。”她称自己虚浮平庸,是个伪君子,对于身边人也充满批判精神,“我想写一写身边的人内心的卑鄙,并揭露人性的虚伪。事实上,人们之间几乎互不关心,他们对生活的感受是病态的。”(1923)她将相识不留情面地称为“手染鲜血的乐善好施者,势利的知识分子”,有时候也惊叹,“男人的自大和自我中心令我惊诧。我结识的女士会做这些事吗?”(1928)
将创作的自我与日常的自我区分开来令她感到平静。她不止一次地提道,对作者来说,肉体仅仅是个驱壳而已,只有当她“注意力分散,性情多变,想要社交时”,她才是弗吉尼亚。
写作帮助她从个体生活中暂时摆脱,工作可以成为纠正自我迷恋的良药。伍尔夫对此很清醒,“我的梦境常常关于我自己。要想纠正这一点,摒弃那尖刻得可笑的小小个性,忘却名誉观念及一切,就得多读书,洞察世俗,勤于思考,更有条理地写作。更重要的是,要让工作填满生活,试着隐姓埋名。”(1927)
即使如此,写作仍然维系着弗吉尼亚想要追求名利的欲望,她想要遭认可、拥有知名度、成为重要乃至伟大的作家,也持续地遭这样的渴望折磨,“搜肠刮肚地在文章和评论中寻找自己的名字,大概是不光彩的。但我却经常这么做。”(1930)
更多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个人的生活遭深深的悲剧感笼罩。“生活为什么充满了悲剧性?就好比深渊边的一条羊肠小道。我往下看,一阵眩晕,不知怎样才能走到尽头。我写作时忧郁会减弱些,那为何不写得更勤快些呢?”(1920)生活中的快乐瞬间是稀缺的,很少能有人确切地指出生活中的快乐瞬间,或说出快乐的原因所在。她有点迷信地认为,融易新媒体消息,“神灵们在制造快乐的同时必定也心存妒忌。”(1925)伍尔夫学会了以坚定对抗生命的多变与痛苦,“我现在很坚定了。我可以平静地经历一场情感角力,而在两年前,这甚至会让我生不如死。”(1925)
《写下来,痛苦就会过去》坚定的自我能够减轻性情多变,或者缓和痛苦的处境,在自传中承认这一点是意味丰富的。当代挪威作家卡尔·克瑙斯高在自传式小说《在春天》中也称,近年来他的自我意志更加坚定,因为他发现,人都将受困于某个究竟情境,只能依据当时的状况来对待人生。他进一步推论道,“自欺欺人”是最人性化的特质,不是撒谎而是一种生存机制。
他在自传中详细地记录,妻子在怀小女儿时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曾企图自杀。他意识到新生儿降临让整个家庭面临一场暴风雨,“在短时间里生育三个孩子,就好像在暴风雨中紧紧抱着桅杆一样刺激,”但建议妻子——应当作为成年人为自己负责。他拒绝了妻子的求救,对她说,“我无法真正帮到你。你必须自己摆脱一些东西,你要自救。我可以支持你,我可以在这里陪着你,但我帮不了你。这是你只能自己做。”克瑙斯高认为,妻子的病因是对自己不够负责、不够努力,情绪失控的时候总是听之任之;只要妻子持续得到关心和怜悯的回应,不负责任的病魔就会得到滋养。
克瑙斯高不仅拒绝了妻子的求助,也不想在自叙中为自己辩解。这大概并非因为他对妻子缺少同情,而更像是出自于对“坚定自我”的绝望式执着。在写给未出生女儿的信中,克瑙斯高说:“我们所有的感觉、需求和欲望,我们整个个体的心里构造,以及各种奇怪的角落和硬壳,一旦在幼年时固化,几乎不可能再解开。”
就像他认为拒绝抚慰妻子是在帮助她一样,他觉得人们需要遭纠偏,大多数人极力掩饰痛苦的无所不在,这可能导致了对生命的不负责任。人们通常想要听到的是,“生活应该是光明的,生活应该是轻松的,生活应该是孩子们奔跑在海边的沙滩上,应该是在开学第一天微笑着站在照相机前,充满期待和激动的模样,”而这并非他认可的有关生命的真实。
《在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