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6-29 22:46:03来源:中国青年报
惶恐是突如其来的。过去一年,自由插画师贺然看着AI一次次的进步,速度让她吃惊。她从AI绘出的作品判断,它已经基本具备一个中级职业设计师或插画师的水平。她上学时学了7年画,毕业后做了5年插画师,也不过是中级。
“如果有美术需求的公司,有会操作AI(绘画)的员工,就可以把90%的美术人员裁掉。”贺然说,“一开始我们都认为它会最先取代的是底层劳动力,去解放体力(劳动)的东西。”一家深圳的设计公司创始人郑楚佳告诉记者,AI绘画工具的出现促使他的公司优化掉了20%的员工。“只要我们会使用它,它就基本上能够替代我们大部分的画师。”
原本,很多人都以为,艺术领域是很难被AI侵蚀的,没想到却是最早遭受AI冲击的领域之一。
它曾在2012年画过猫,一幅仿佛布满马赛克的图上,只能隐约看出猫的眼睛、鼻子、耳朵和面部轮廓。到2021年年初,OpenAI公司发布的DALL-E1模型模仿莫奈的风格画了一只狐狸,在一片草丛中勉强能辨认出狐狸的脑袋。
2022年,AI绘画模型DALL-E2、Midjourney、Stable Diffusion相继问世。不掌握绘画技术的普通人也能输入关键词,指挥它创作。这被认为是“革命式”的。那一年,被称为“AIGC(生成式人工智能——记者注)元年”。
美国游戏设计师杰森·艾伦(Jason Allen)在当年夏天受邀参加了Midjourney的使用测试,而后他开始着迷于此。“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他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称,“我觉得它受到了恶魔般的启发,就像有某种超凡脱俗的力量参与其中。”
8月,他借助Midjourney创作的油画《太空歌剧院》拿下了美国科罗拉多州博览会美术竞赛“数字艺术”类金奖。这在业内引起轩然大波,但那张作品是经过900余次迭代调整而创作出的。那时,ChatGPT尚未问世,AI在绘画界已崭露头角。
只是那段时间,AI绘画还稍显稚嫩。经由它绘出的画作,很多人物面目模糊找不到眼睛,有的手上长着六七根指头;让它画少女吃面,它画少女手抓面条往嘴里塞,筷子不见了;“摔倒的行人”被它画得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姿势,胳膊也被摔掉了。
去年,贺然也曾尝试使用过那些AI绘画工具。尽管当时它已能画出好看的作品,但对业内人士而言,“(它)做出来的东西,商业需求是很低的”“对工作上帮助并不大”。
一些画师们甚至觉得,它称不上多智能,倒是有些智障和可笑,讽刺它是裁缝,是没有脑子的工具,认为它的作品是没有灵魂的,是毫无逻辑的,是东拼西凑,并非真正的艺术。
“画出来的东西就跟怪物一样。”郑楚佳说,他初次尝试AI绘画的体验感挺差,多数时候,只能“矮子里面挑高个”。那时,公司设计师只是用它来寻找灵感,并不直接用于生成作品。
2022年12月,一位从业10余年的画师还曾对媒体表示,AI绘画尚不完善,目前对从业者尚未构成明显威胁。然而很快,一些画师紧张起来——不断进化后的AI开始砸他们的饭碗了。
郑楚佳注意到,在今年1月,国外出现了许多AI绘画教程,他试着让设计师们学,发现越来越好用。他记得,当时用AI做了一个游戏角色的平面模型图,一两个小时就完成了,“如果是我们,可能要一个多星期,甚至半个月才能做完”。
他开始觉得有些恐慌,整个行业里可能会有一批人要面临失业。
1月,自由插画师贺然得知,某互联网公司跑通了AI作图,“AI产出的新作品,只需要人工再修改一点点就可以了”。到2月,AI绘画的商用就冲击到她的生计。
她有一个项目,是给某款游戏做外包,需要为甲方设计60张不同城市的游戏开机页面图,原计划一周做一张。一周之后,第二张图才画了一半,甲方反馈“公司跑通了AI”,她只需要在AI生成的图上做精修,但费用一落千丈,从一张两三千元降至三五百元。
贺然发现,当时AI生成的图还是会有差错,有时它画的桥和塔会出现结构和透视等问题,有时会在某个地方奇怪地生出并不需要的东西,她需要花费很多精力反复修改。
“2月的时候应该是Midjourney4.0,现在已经升级到5.0了。”贺然告诉记者,“5.0应该要修的东西就很少了。它又进化了。”
这次,画师们常笑话的“AI不会画手”的问题被解决了。它画出的动物纤毫毕现,画出的人像几乎与照片拍出的无异,足以以假乱真。一张由Midjourney5.0生成的“中国情侣”图,引起热议,不少网友认为那是真实拍摄的照片,而非AI作图。
在广州,一家游戏外包公司从1月开始裁员,至今已分4批裁掉了20余位原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