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04 02:31:37来源:界面新闻
徐鲁青:提到县城,在音乐领域我会首先想到五条人,他们几年前也因为县城风格火了一把。2009年五条人发了第一张专辑,名字就叫《县城记》,五条人的风格与郭有才、《工厂》就很不一样。首先是地域差别,一个是南方,一个是北方,五条人的MV里更多的是台球厅、洗头小妹、打工仔和夜宵摊。欣赏五条人《县城记》的听众,大多还是大城市中的知识分子,到底是什么让他们看上去如此不同。
《县城记》五条人对于县城及县城身份始终带着一种戏谑感。他们不断地解构县城的苦和乐,并且对这件事情不以为然。他们对乡土和海丰有天然的骄傲感,《县城记》里有一个宣传词叫做“立足世界,放眼海丰”,他们认为海丰蕴含了足够丰富、值得他们去唱的东西。《城市找猪》唱道:“我们在城市里面找猪......我们在想象中度过了许多年,农村已科学地长出了城市......城市又艺术地长出了农村。”这首歌里有对城市和农村关系的反思,但他们不将自己看作主流秩序里的边缘人,反而会从边缘对中心发出一些反讽,而这好像又是身处中心的人希望听到的东西。大城市听众喜欢五条人,会不会正是因为五条人的歌不那么适配县城人遭苦难、遭关怀的这种想象?
董子琪:五条人对县城美学有一种“审美自觉”。这种戏谑、自省和为县城光荣的自觉,让他们的歌曲能够和白领、知识分子沟通。
林子人:我是在《新说唱2024》第一次听《工厂》的,“河南说唱之神”在海选唱了这首歌。老实说他的表现一般,节奏稀碎,走调,从说唱的角度来说是不合格的,但第一印象是歌词平实、让人有“痛感”。后来在社交网络上看了《工厂》的MV,惊为天人。歌词中流露出的不得不背井离乡但又无法抛却故土羁绊的无奈感伤,以及一种很难与外人道的自卑与不安,让人心痛。“河南说唱之神”在这首歌中言说的似乎是一种普遍性的、属于经济文化边缘地带年轻人的情绪。我的家属是河南人,他告诉我,每个成绩不错的河南学生从小就知道他们必须考出去,去外地发展;我也依然记得,结婚前当我妈妈的一位朋友听说我的男友是河南人时,无意识露出的惊讶表情。
董子琪:这两天我听了郭有才的《诺言》,为其中的审美自觉感到震惊。他是一个出生于1999年的年轻人,但却将自己打扮成四十来岁的样子,还用一层黄色幕布盖住自己的镜头,仿佛是在邀请听众来嘲谑自己,但歌唱时又非常感情充沛。他自称是“菏泽树哥”,这说明了他的风格并不是天然土,而是经过媒介和文化学习后的土味。“你我不能抗拒命运的左右”这样的歌词,呼应了那则关于县乡的报道“逃不过命”的标题,同时也是“我不是热爱这里,只是出生在这个地方”的另一种诠释。
郭有才《诺言》直播截图 02 县城像是洁净城市的脏背板潘文捷:在县城生活会非常强烈地感受到地域等级,就像曹寇所言“中国的城市分为三六九等”。现在有许多关于县城的报道,点开一看就知道它写错了——记者写到县城后看到农村的乐队和大戏,不对,那不是县城,那是农村;还有人写在县城感受到乡镇的什么什么,那也不对。从农村到乡镇,再到县城,其实县城是在这条鄙视链的最上端。
我从小在江苏一个县级市生活,这样的地域鄙视链还是存在的。不光是行政单位等级上的鄙视链,而且还有江苏省内的南北鄙视链。我们算是一个苏中县城,全国百强县36名,但是我们隔壁县城江阴是全国百强县第二名,融易新媒体消息,非常强烈地感觉到“总有一个隔壁家的孩子比你家更强”。韩起澜在《苏北人在上海1850-1980》里说其实苏北并没有明落实义,它是随着苏南的定义而出现的,苏南人为了界定一个跟他们不同的他者,才出现了苏北人,他们并不care苏北人之间有没有很大差别,也不care你是苏中还是苏北。这就像现在我们讨论县城时,好像县城也成为了大城市的他者,大家不care它到底是县城、乡镇还是农村。空间变成一种时间的隐喻:县城是落后的,大城市是先进的;苏北是落后的,苏南是先进的......地域差异不仅仅指的是空间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