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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信息茧房,你可能会更极端(3)

时间:2024-04-27 01:21:52来源:界面新闻

为什么在社交媒体上即使打破回声室,仍然会导致政治立场极化呢?贝尔提出了一个“棱镜”的比喻。他认为社交媒体并不是一面如实反映世界的镜子,而是一个会扭曲用户对自我和他人认知的棱镜。这种扭曲会让用户形成错误的自我身份认同和虚假政治极化(false polarization),从而变得越来越极端。

首先社交媒体的棱镜会扭曲用户的自我身份认同。美国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认为,个体的身份认同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在展演过程中逐渐形成的。美国社会学家查尔斯·霍顿·库利(Charles Horton Cooley)曾提出过一个著名的“镜中我”(looking-glass self)理论。该理论认为,我们从与其他人的互动中,根据他人的反应形成自我。如果自我感觉良好,但是他人不承认,觉得我没有这么厉害,那么他人的反馈就会使我调整对自我的认知和身份认同,下次我们就会变得稍微谦虚些。“镜中我”的理论来自经济学家亚当·斯密的镜子理论。斯密认为卖家要通过买家的眼睛,才能正确地认识自己。

贝尔在深度访谈中发现,社交媒体起到了用户监测他人评价自我的作用,用户会在社交媒体上呈现不同版本的身份认同,然后根据他人的反馈,再修正自己的身份认同。究竟来说,用户在社交媒体上被遇不同观点时,反而会强化自己原来的政治身份认同,为了捍卫自己的立场,会变得更加极端。这就是社交媒体棱镜的第一重扭曲:它扭曲了用户对自我的看法。

贝尔重点研究了社交媒体上的两类群体,一类是立场本来就比较极端的“喷子”(troll),另一类是不太表达自己立场的温和派。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网络喷子”相信大家都见过,就是那种观点极端、到处挑逗、污言秽语的人,是那些你和他讲道理、他和你耍流氓的人。贝尔发现他的访谈对象中,有些社会边缘人、键盘侠,在现实生活中非常普通,甚至不起眼,但是他们到了网上则变得非常激进好斗,通过社交媒体发泄自己的情绪,引起大家的关注。他们的目的不是表达或者寻求共识,而是制造混乱。他们甚至连自己同一阵营的温和派也不放过。越是遇到相反的观点,他们就越会遭激发起斗志,变得更极端。同时他们还在这个过程中,找到自己的同类,相互关注,形成一个小圈子,同气相求,同声相应,相互传递虚假信息,变得越来越极端。

这些“喷子”还会产生一个影响——让极端观点正常化。当社交媒体上的表达形成了必须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惯例后,慢慢地,大家也降低了对这些极端言论的敏感度。其实在中国的媒体上,一些貌似理性的表达者,其立场是非常极端的。但是我们慢慢习惯了这些网络小丑的表演,将政治言论的光谱越拉越长,原本一些温和的言论现在反而遭嘲笑为“理中客”,遭极端派攻击。这样一些极端言论再与平台的流量逻辑相结合,就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们发表观点不用负责,谁认真谁就输了。这进一步恶化了网络环境,使其变成了极化观点的温床。

温和派在看到上述“喷子”的极端言论后还会产生错误认知,认为社会的分歧十分巨大并感受到了巨大压力。甚至有时他们在发言后会被遇极端“喷子”的攻击,最后遭迫沉默。这会导致温和派产生虚假政治极化的感知,夸大现实中观点的分歧与对立程度。这就是社交媒体棱镜的第二重扭曲:它扭曲了用户对其他群体的感知。

温和派越是沉默,极端的声音就会越发放肆,这种不断扩散的压力就形成了著名的“沉默的螺旋”。这反过来,又强化了虚假政治极化,人们要么变得更加极端,要么变得沉默,形成了极端主义的反馈循环。

社交媒体棱镜的这两种普通网民没有意识到的扭曲会让人们错误地认识自我、错误地认识他人,从而让用户变得越来越极端。这两种扭曲让人联想起沃尔特·李普曼(Walter Lippmann)在一百多年前提出的“拟态环境”(pseudo- environment)概念。他认为大众媒体给我们制造了一个关于现实的错误的图像,误导了公民头脑中关于现实的图像。李普曼所说的图像是一个由大众媒体制造的静态图像,而贝尔所描述的社交媒体棱镜对现实的扭曲,则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它是网民参与、互动后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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