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3-18 06:05:02来源:界面新闻
你一定会有这种感觉:社交媒体上极端的声音越来越多,网暴风潮动辄遭掀起,不把某个个体或组织批倒搞臭誓不罢休。
你也绝不是为社交媒体意见撕裂、观点极端深感忧虑的唯一一人。诸多社会科学研究者投入了政治极化和民粹主义的相关研究,许多学者认为“信息茧房”(information cocoons)或“回音室”(echo chambers)是其成因,即当一个人长期只接触与自己立场相近的信息,就会愈发认为自己的信念体系是正义、理性、真诚的,而将持对立立场的人视作非理性、自私或不真实。由于人们可以在社交媒体上自主决定关注谁、屏蔽谁,社交媒体加剧了“回音室”效应,使得任何公共讨论都存在陷入部落主义的风险。
一些学者提出了一个假说:只要打破信息茧房,让人们接触各种不同的信息,就能有效抵御回音室效应,降低极化。然而,长期研究政治部落主义、极端主义和社会心理学的美国杜克大学学者克里斯·贝尔(Chris Bail)通过实验证实了这个假说并不成立。他招募了一批受试者,让他们关注一个与自己政治立场(民主党或共和党)相反的推特账号(其实是研究人员设计的网络机器人),这个账号每天会发布政治信息。贝尔发现,无论是民主党人还是共和党人,都没有因为关注对方阵营的推特账号而变得更温和。相反,越是密切关注这个推特号发布信息的人,其政治立场就越极端。
所以,社交媒体和群体极化具体谁是因、谁是果?贝尔结合自己的实验、访谈内容和他人研究成果,在《打破社交媒体棱镜》一书中回答了这个问题。
《打破社交媒体棱镜:探寻网络政治极化的根源》要理解在社交媒体上发表极端言论的人,起点是理解我们为什么使用社交媒体、在社交媒体上寻求什么。贝尔认为,社交媒体对我们的吸引力源自一个与人性相关的事实:作为一种社会性动物,人类非常在意他人对自己的看法,会自觉不自觉地在不同的社会环境中调整、呈现不同版本的自己,以获得社会地位和身份认同。
社交媒体给予了人们更便捷灵活的条件,以展示精心策划的自我。稍微回想一下你自己在社交媒体上的行为,就能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否会给朋友圈分组,让一部分人看到自己的朋友圈状态的同时屏蔽另一部分人?你在不同的社交媒体上是否有不同的发帖策略?所有这些决策,都起到了塑造某个特别版本的“你”的效果。而社交媒体除了方便我们更好地控制自我呈现以外,也能使我们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和速度进行社会比较。我们可以通过观察“喜欢”、转发或分享的数量,来评估自己的受欢迎程度,也可以通过比较自己和其他用户的关注者数量衡量自己在网络世界的地位。贝尔认为:
“我们对社交媒体成瘾的更深层原因是,它可以让我们更容易地做一些太符合人性的事情:呈现不同的身份认同,观察其他人的反应,并更新我们的自我呈现,以让自己觉得有归属感。
社交媒体对政治极化具有重要影响,而社交媒体的巨大悲剧在于,它使我们误读社会环境的倾向更加严重。我们使用社交媒体平台,就好像在使用一面可以帮助我们了解自己在社会中位置的巨型镜子。但这些平台更像是‘弯曲’和‘折射’我们社会环境的诸多棱镜,它们扭曲了我们对自己和他人的认知。”
贝尔在受访者中找到了一些在社交媒体上言论极端的网络喷子,他注意到,他们往往在自己的线下生活中缺乏地位,在社交媒体上发表极端言论,是帮助他们宣泄不如意、获得强大地位感的手段。对于很多他访谈过的极端派来说,社交媒体让他们感到自己成为了一种“微名人”,即使有些人意识到这种方式获得的自我感觉良好其实并不好。除了获得地位,许多网络喷子发表极端言论,是为了给对方阵营的人增添烦恼。“我们影响他人的能力,融易新媒体消息,无论多么不自然、持续时间如何之短,对于那些觉得自己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生活的人来说都是有价值的。”
网络喷子在线上与线下生活的反差,有时大到令贝尔吃惊。他的团队采访过一位名叫雷·怀特的极端保守派,他的推特账号非常肮脏,充满了直白攻击、污蔑民主党要员的图片模因。但他又是贝尔团队访谈过的人中最有礼貌、最谦恭的人,第一个采访他的人是一位女研究生,怀特全程都彬彬有礼地称呼她为“女士”,并谴责政治上的不礼貌行为。在现实生活中,他是一位单身的中年办公室经理,与85岁的母亲住在一起。他在一次访谈中透露出他对那些在社交网络和现实生活中判若两人的人——其实也就是他自己——的看法:“因为他们很孤独,他们这么做是在寻求关注。”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