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3-13 10:15:01来源:界面新闻
法律无法解决的性别议题还有卖淫和色情片。女性主义者内部存在着这样一个亘古的难题:我们应该立法废除一切性工作,还是致力于改善性工作者的工作条件?应该禁止色情片,还是任由其发展?
在象征层面,卖淫和出演色情片无疑是父权制下女性境况的浓缩,理应遭取缔;可是在实践中,打击性犯罪从来就没有根除过卖淫,反而会让性工作者的处境更差。斯里尼瓦桑在《性权利》中指出,“只要女性需要钱来付账单、养孩子,只要性工作比现有的替代选择更好,只要女性的从属地位遭色情化,就会有卖淫存在。”
此中原因不难理解:法律是一种由男性制造、为男性服务的制度,它往往会成为攻击女性或性少数群体的幌子。比如,2018年在反卖淫女性主义者的要求下,西班牙法院宣布一个性工作者工会的章程无效,理由是性工作不是工作。其结果是,那些几乎全部由男性经营的“绅士俱乐部”毫发无损,而不想为男性工作的妓女就无法享有任何劳动保护,还经常遭警察以模糊的理由罚款。
立法反对色情也是同样。在一些依赖用户上传盗版内容的网站,规定删除盗版资料反而会加速用户上传更多资料,这一成本由女性从业者承担——在加利福尼亚最大的色情产业中心,女性色情演员们每4-6个月就需要晋级,去从事更高薪的硬核性行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基本的生存。2014年,英国政府通过了一项禁止某些色情片的法律,结果遭禁的都是一些在主流观点看来“离经叛道”、实际上表达女性欲望的行为。最后,清单里留下的都是老派直男印象中的“好”色情片。如此一来,厌女的色情生产系统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最重要的是,试图一切依靠法律决定,往往让统治者有理由对更深层的种族、阶级、财富分化问题熟视无睹,而最容易受到犯罪打击的正是那些深陷贫困的人以及有色人种。
斯里尼瓦桑认为,主流女性主义者也正在犯同样的错误——那些希望制裁性犯罪的女性主义者本身并不从事性工作,而成了律师、银行家和学者。她们如今的重点变成了确保女性在资本主义结构中的平等,比如同工同酬、反对就业市场的性别歧视、在职场中反对性骚扰,并将这部分压迫视为“女性共同体的压迫”——哪怕造成大多数女性苦难的原因其实更为基本,比如缺乏住房、医疗保健和体面的工作。
将女性归结为一个扁平的“共同体”,就等于无视了交叉性,无视了处于权力困境末端的女性。这里的“交叉性”不仅仅意味着对种族、阶级、性认同等的充分关注,它更是一种实践力量:
交叉性的核心洞见是,所有只关注群体内部成员的解放运动——只关注女性的女性主义运动、只关注有色人种的反种族歧视运动——都有一个共同点:它只能最好地服务于那些群体内部受压迫程度最轻的成员。只处理“纯粹”的父权制压迫的女性主义,最终会反过来产生一种同化政治,致力于为最富裕的女性争取权利。
斯里尼瓦桑为读者提供了一类触目惊心的案例:当强奸犯或家暴者遭捕入狱后,受牵连的往往是他们的妻子,她们需要依靠丈夫的收入生活。2012年,在印度一起强奸案中,受害人乔蒂·辛格作为一名高种姓、受过教育的女性在死后遭拔升为“印度女儿”,而因强奸乔蒂遭判死刑的一名低种姓男人的妻子问道:“那我的孩子吃什么?我也是一个女人啊。”
斯里尼瓦桑失望地看到,20世纪70年代之前,女性主义者们关注的还是改变社会秩序,她们要求普及儿童照料、财富再分配、家务劳动的工资,以及生产资料的民主所有权。但是这种要求很快让位于“监狱女性主义”与“反歧视范式”,女性主义者也遭吸收到资本主义和国家机器中,难以产生真正激进的力量。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在伦理层面重思“激女”如果说在上述讨论中斯里尼瓦桑的立场还比较坚决,那么接下来,她开始走向一个“矛盾暧昧之地”,并希望女性主义者们拥有更多伦理层面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