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3-03 02:15:02来源:界面新闻
龙在远古时期的地位本来就不高,可以骑,可以养,养它当然是为了宰了吃。但这东西不好养更不好驯服,要有专门的技术,豢龙屠龙都成了祖传的独门绝技,那么有资格骑龙吃龙的只能是王公大人,或是顶级的帝王,龙和帝王就这样挂上了钩。
至于龙是不是因此就成了帝王的代称,我说不准。但有一点大家都知道,就是皇上家用的东西——头上顶的、屁股下坐、墙上画的、柱子上雕的——到处都是龙,皇上当然不肯把他祖宗的画像坐到屁股底下,所以龙不仅代表着皇帝,还是一种皇家御用的标志,龙可骑可御的下贱本色并没有完全抹掉。但如果有人自以为也是“龙的传人”而敢把自己家里的东西用龙装饰一下,不要说画到马桶上,就是刻到祖宗牌位上,恐怕也要抄家灭族吧。至于有人说,龙是民族的象征,是因专制皇帝可以作为中华民族的代表,那就更荒唐了——崇祯皇帝如果能代表中华民族,那么李自成、张献忠又算是什么呢?
界面文化:谈到门神的时候,你说门神的民俗性质远远压过信仰性质,所以门神有相当的随意性。什么是民俗性质,什么又是信仰性质呢?
栾保群:门神在古代可能有一些信仰的成份,但也不很靠得住。关于门神的缘起,现在基本上认定就是“神荼郁垒”,而神荼郁垒据说是在桃都山看守鬼门,不让各种邪鬼随便出入的。把这故事演化为门神,让他们看守坟墓的墓道或墓室还可以,移到人家的大门就有些不合适。实际上,老百姓家的大门贴门神也没什么用,“有吏夜捉人”你拦得住么?人都防不住,何况鬼乎?秦琼、尉迟敬德是朝廷的大元帅,会给老百姓看门吗?
所以我认为,老百姓家一般都不贴门神,融易新媒体消息,贴了也只能叫“门画”,四川绵竹还有上海的年画中有些是贴到门上的,都是戏曲小说中的人物,那些人物多有才子佳人,尽管有的是武将,但威武而不可怕,有的还很漂亮,漂亮得几乎能招鬼了。在我印象中,好像没见过几家贴过门神,也许那时是因为破除迷信,不许贴,但更可能是我住的地方都是蓬门小户,无门可贴,穷老百姓只有一扇破门,每到冬天,西北风就从门缝里钻进来,往门上糊的只有一层又一层的废报纸。所以贴门神只能是大宅门的事,一丈高的两扇大木门,贴上八尺高的尉迟敬德和秦叔宝,不要说鬼,神见了都怕。
徽州龙川胡氏宗祠大门上的秦叔宝、尉迟恭像(图片来源:视觉中国)界面文化:过年的时候大家喜欢去城隍庙祈福。比如说上海的城隍庙,介绍上会明确说这是道教宫观。你提出,其实是先有的城隍神信仰,然后道教才千方百计地把它纳入自己的体系中。
栾保群:城隍庙、土地庙怎么会是道观呢?全中国怎么也有几千个城隍、几十万个土地吧,两三千年积累下来,那数字可能比天下的老道还要多,道教就是想收购也购不起的。看守城隍庙的人,看着和道士的打扮差不多,准确些说就是庙祝。你烧香,他收钱,顶多敲几下云板之类的东西,这工作好像也与道教没有关系。比如上海的城隍,有说是春申君黄歇的,有说是金山大王霍光的,近代还有说是秦裕伯的,这些人身份有高有低,但没有一个和道教有关。
至于把城隍庙划归道教,也并不是以大欺小,好像霸占似的,其实看庙的庙祝也想有个归宿,归了道教,似乎就成了“体制”中人。不仅城隍庙,就是老爷(关公)庙,看庙的那点儿事,不但普通百姓能干,就是和尚也不妨兼职。
上海城隍庙举行传统城隍华诞庆典活动(图片来源:视觉中国)现在我看很多对寺庙中神祇的介绍是一刀切,除了佛教剩下的都是道教。比如石家庄有个毗卢寺,凡是不能归入佛教的,都遭说成是道教神祇,结果得出了个“释道合一”的荒唐结论。其实里面的山神水神、花木之神、雷公电母等等都是民间信仰的神,没有道教时人家就存在的。我们平常说的民间信仰,它的覆盖面是整个民族,其中有些人尽管不信神不信鬼,但很多神鬼也能做为常识或民俗深入到他的意识中。而道教呢,无论怎么说,它的信徒也只是这个民族中的一小部分,真正属于道教的神与整个民族信仰的神相比,其数量也是微不足道。三十年前我去雁荡山显胜门,途经一小庙,只有二十来平方米,墙上房梁上贴满了纸条,上写某某大王某某将军,总有几百张,你说这些神都送给道教吧,我想道教人士也不敢签收的。